【枪盾枪】永恒的终焉（四）【魔女paro】
*连载四章魔女枪终于和小尚文完整同框了，可喜可贺。
后续： （五） （六） （七） （八） （九） （十） （十一） （十二） （十三） （十四） （十五/完结）
本该是一个悠闲的午后。小小的花园、圆桌，黑发的少年和金发的魔女。除了飞翔的茶壶和时不时喘气的茶杯，恰到好处的阳光、蓝天尽头的流云，一切都十分完美。
“有什么事情吗，尚文君？”
魔女的头发闪闪发光，帽子上的羽毛摇晃着。他托着脑袋，朝着少年眨眼。
“元康先生。”
然而、已经被魔女的惯用手法糊弄过千万遍的人类·岩谷尚文，不为所动。
“我听到你和菲托利亚小姐吵架了。就在昨天。”
金发的魔女一愣，罕见地扁了扁嘴巴，这是他无话可说时的习惯动作。他显然不想解释这件事。看看他的样子，眉毛上挑，目光不定，按捺下自己的心虚，最后还是回来瞪着说话的少年了。
“菲托利亚小姐得知我并不知情后，非常生气。她说，‘和他吵架的时候，吾还后悔，不该说的那么重。现在看来、那家伙对尚文君也一样，都不放在心上。’”
这则指控有些过火了。魔女张了张嘴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又赌气般的闭上了。
“元康先生。”
他念着魔女的名字，不紧不慢。他盯着杯中茶水的涟漪，绕着圈子、用勺子搅拌起来。魔女也盯着杯中的茶水。现在还只是一般的茶水。
“这样吧。我们来玩平时的那个，如果我赢了，就由你来告诉我全部。”
“……尚文君输了的话？”
“那我就再也不过问这件事情。”
少年望着魔女，不再开口了。但北村元康知道，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。“再也不过问”，对于岩谷尚文来说，可是相当沉重的承诺。更何况，争吵的主题就是“尚文君”本人。能够说出这样的话，想必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吧？魔女的内心开始天人交战。北村元康，你可是活了千年的魔女，怎么能够在区区人类青少年面前动摇——看看他那不成熟的样子——凌乱的碎发——翠绿的眼眸——下眼睑投下的阴影——
……
尚文君盯着茶水的样子好可爱。好可爱。好可爱。好可爱。
……
“……魔女·北村元康，接受挑战。”
少年对此早有预料，重新开始搅拌茶水。
其实，他们经常玩问答游戏。魔女无法忍受漫无边际的闲聊，也不擅长放下姿态、与后辈来一场推心置腹的谈心。这么说来，魔女确实是很苛刻的生活同伴，明明自己吊儿郎当、不着边际，却处处要求他人迁就自己。但岩谷尚文渐渐、渐渐，了解了这样的魔女，也习惯了对方的作风。甚至，在某些时候，还能反将一军。最初，只是闹着玩的问答游戏，渐渐地，少年赢的次数越来越多。
“第一个问题。距上一次元康先生的消失，已经过了多久了？”
魔女用手撑着头，沉思了一会，扳起了手指。
“……大概三个月左右？”
“嗯，对于元康先生来说，很准确的记忆。答案是七十五天，也就是二个半月整。”
“尚文君的要求太高了——”
魔女曾经抱怨过，各个世界时间的流速完全不同。只是走马观花式地在别处停留几天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一个季节了。反过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，结果就是魔女急匆匆地跑过返回的时空隧道，举着没怎么变的尚文君喜极而泣、绕着屋子一边哭一边庆祝，把什么都弄得一团糟。岩谷尚文合理怀疑，小光喜欢撞门的坏习惯就是这么学来的。
勺子已经转完了三圈，伴随着“呼哧”、“呼哧”的声音，茶水变成了玫红色。这是小光喜欢的苹果味。小光每次都没什么耐心，所以他喜欢的口味最快就能“做”出来。
“那么下一个问题。”
“暂停！的说哦！只是尚文君提问过于犯规了，我也要提问。”
“请随意，元康先生。”
搅拌过五圈，茶水从中间分成两色。再转下去，顺时针是草莓味，逆时针是奶茶。这样，小雪和小樱不用交换杯子，也能尝到对方的口味。感情很好呢。
“嗯……吐息魔法的咒文，怎么样？”
“没问题。”
少年在茶桌上，用手指轻点出陌生的字符。这个世界的魔法，借助的是魔女的语言，只要出口便有效力。最初、少年常常因此感到困扰，练习了许多次。如果是在物体表面上书写，不用特制的笔与墨水，是不会造成影响的。魔女有时也需要写日记。
吐息魔法可以过滤使用者身边的空气，常常在潜水时使用，是非常实用的魔法。对于少年来说，这是他最熟悉的咒文之一。
“完美，的说哦。不愧是尚文君。”
“下一题我要增加难度了，元康先生。”
“元康先生上一次发烧，是什么时候？”
“唔。小瞧我了哦尚文君。”
虽然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，但躺在床上、只能被少年照顾的画面还历历在目。对于魔女来说，那么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，实在是很少见。因为太过于印象深刻，还在日历上做了标注。
“没记错的话，是在两年以前吧。”
“是的，元康先生。我们已经认识两年了。”
少年把搅拌好的茶推到魔女面前。茶底呈现出浓郁的金黄色，和之前的饮料不同，似乎相当的粘稠，散发着阵阵香气。
“……这是！”
“是香蕉芋泥奶昔。我想元康先生会喜欢。”
“……尚文君，是怎么说服茶杯做出这些的？”
“那是因为，元康先生老用‘不好好工作就报废’威胁他们。其实，他们很喜欢调制不同口味的饮品。主人能够好好使用自己的能力，物品也会感到很开心。”
“唉……”
魔女抿了一口奶昔，发出满足的叹息。
“那么轮到我了。尚文君，我上次教你的东西练得怎么样了？”
茶杯又回到了少年的手里。依旧是普普通通的茶水。其实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普通的口味。
“现在用那个？”
“是的哦。就算海格玛格毁灭了，我也可以倒转回来，所以尚文君不用担心。”
“……还请元康先生停止这种发言。明天醒来就躺在监狱里的人生愈发迫近了。”
少年的手，先是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，然后泛起了金色的亮光。在他手边的茶杯，开始发抖、颤动，滑到了茶桌的边缘。淡淡的、刻着星光和时针的纹路，罗盘泛起了红光、开始转动。光点快速地抖动着，像是要逃离手背、奔入空气中一样。
魔女和人类，在这一刻，暂时逃离了时间、空间的限制，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
“……不做些什么吗，尚文君。”
北村元康饶有兴趣地，注视着那个纹路。人类激活魔力的时候，魔女手套下的皮肤，也呼应着闪着微光。
那是、魔女的纹章。身为魔女契约者的证明。
“为了海格玛格的安全，我想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。”
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，少年重新把茶杯放回手边。
“激活到这个程度、即便是再次进行时空跳跃，元康先生也能在别的世界和我沟通。……是这样的吧。”
“嗯嗯，是这样的说哦！尚文君学的很快呢。这样的话，也可以使用一些我的能力。”
作为契约的一部分，本来在两年前，就该给尚文君刻上魔女的纹章的。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，最近魔女才试着让人类与自己建立魔力联系。
“这个图案，不同的魔女是不一样的吧。之前，元康先生的书里有提到类似的说法，但用的字都很晦涩，很难读懂。”
少年现在只能阅读简单的咒文，离魔女的理论书籍还有遥远的距离。
“菲托利亚的就是羽毛一样的。正式一点的说法叫做‘纹章’，是魔女身份和魔力的象征。”
魔女啧了一声，难得皱起了眉头。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，实在是很少见。
“说到纹章，就想起风之魔女那家伙。他就喜欢到处落款，生怕别人不知道、是他做的好事。把纹章留在各处、被人类看到，是很危险的。”
合格的魔女，应该只把纹章告知给亲密之人。
“……风之魔女，吗。”
少年托住下巴，重复着刚刚的话。
“元康先生？”
“是的说？”
“问答游戏还在继续呢。那么，我的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“你没有亲口告诉过我，自己是“什么”的魔女。”
魔女的表情一滞。
“两年前，菲托利亚小姐曾经和我说过，‘时空’的魔女，北村元康。但根据纹章来看，这解释不通。”
星星、罗盘、指针。比起“时空”的概念，似乎有些要素过多了。魔力连通时，纹章也会暗——亮地切换。黯淡下去的过程，非常明显。并不是单纯地变暗，而是从周围的环境吸收光亮。
“纹章那头，连接着的能力，我也有好好确认。但是，和时间的流速、空间的转换完全没有关系。我现在能借用的，是一些……活化魔法。”
像是让植物快速生长、让动物精力充沛，这样的力量。
“魔女的能力，并不完全受本人意志控制，这是菲托利亚亲口告诉我的。风之魔女打喷嚏会引起龙卷，炎之魔女会把床板烧着。但元康先生从各方面来看，都太异常了。”
一个人在其他世界流浪，不知归期几时。
如果不是‘牵引时空的能力’引起了‘时空穿梭’……
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能力，才会变成这样？
金发的魔女叹了口气。
“……尚文君，你还记得我们契约的内容吗？”
“我记得。”
魔女与人类的契约，一式两份。一份以魔文书写，由魔女的纹章、魔女的真名、人类的血确认生效。一份以契约者的种族文字书写，与第一份内容相同。如果魔女作假，契约无法生效。
“因为这份契约，元康先生不可能在‘真名’上和我说谎。”
“好孩子。”魔女温柔地笑了起来。“就是这样。”
菲洛利亚的魔女，炎之魔女，风之魔女。魔女的真名——如同称号一般的存在，不仅代表着魔女的权能，还限制着魔女的能力。真名所指范围外的魔法，魔女都很难精通。
“你也发现了，尚文君。我的‘真名’，在契约里无法被书写。”
只是‘书写’这件事，就窥探到了不该窥探的秘密。
“要是这么直接说出来的话，海格玛格真的会岌岌可危的说哦。”
少年看着魔女，又看看杯中的茶，叹了口气。
“元康先生，我现在一点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了。”
魔女歪了歪头。
“但，我觉得尚文君做得很棒哦？虽然我不能直接回答你，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。在那之前，还是不要插手魔女的事情比较好。”
“……两年过去才教我纹章的事情，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吗。”
“嗯……也可以这么说。说实在的，我不想失去尚文君。所以每一步，都要小心翼翼才行。”
魔女伸手过去，敲了敲茶杯，把杯中的茶变成了咖喱。
少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杯中的液体，又看着坦然的魔女。
“和初次见面的那锅一样，这是一个小提示。”
“……元康先生，过于狡猾了。”
“尚文君！不要小看活了千年的魔女的说哦！”
“虽然我已经输了，但元康先生还可以提一个问题。”
少年把茶杯放下，（还是被魔女换成了普通的茶），把杯子推回了魔女那边。
“嗯……”
魔女用手敲打着桌面。
“尚文君，菲托利亚有告诉你，我们是因为什么话题吵起来的吗？”
“我没多问。她只是说，吵架的内容和我有关。”
“是关于尚文君上学的事情哦。教会学校也好，魔女学院也好，我都无法信任。菲托利亚以为，我是不想让你认识其他同龄人，狠狠骂了我一顿。”
“啊、还有……纹章的事情，在吵架的时候说漏嘴了。”
“过了两年才告诉你纹章的事情……她不知道我真名的那个情况，会生气也是当然的。”
“不，元康先生，我觉得她只是觉得你是笨蛋。”
“呜……尚文君也对我这么说……我真的会伤心的哦！”
“两年过去，元康先生也应该有成长才是。比如对他人评价的敏感度。”
“还有……这一点上我和菲托利亚小姐的看法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嗯？”
“元康先生，其实很在乎身边的人。”
因为害怕失去，所以隐瞒秘密。
因为逃避别离，所以笑着说谎。
“我和她生气的原因，不在于元康先生你做了什么不合常理、毫无逻辑的事情。”
明明害怕黑暗，明明害怕寂寞。
发烧的时候，只有感知到他人手的温度，才会安静下来。因为看不见，一会笑、一会哭泣。 每次回来的时候，举着小小的少年，绕着房子奔跑的样子。
“而是因为，你总是想着，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。”
“说出真相也没关系。元康先生。”
……说完这些，少年看到对面的魔女、眼泪如瀑布般流了下来。
“呜呜呜……桑文君……喔号开森……”
“……好了，不要动，不要动。我来帮你擦。”
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，给魔女擦着泪水。虽说很突然，但是两年来、魔女突然哭泣的次数多了，他也已经习惯了。明明已经活了千年以上，却还是这样的感情动物。
“那，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魔女吸了吸鼻子，闷闷地说。
“元康先生，我完全不想以这个姿势回答问题。”
“唉。我的拥抱、不比椅子舒服得多……”
“……还是直接跳到问题的部分吧。”
“唔。虽然说是问题，但其实是魔女学院那边的测试来着。”
“虽然不想承认，但菲托利亚的顾虑是对的。尚文君这个年纪，确实是认识一些同龄人比较好。想要了解‘真名’的知识，学院比起教会，也方便得多。”
岩谷尚文现在的身份，从人类来看很微妙。如果回去的话，情况会很复杂。海格玛格的教会虽然和魔女达成了微妙的平衡，但遇到能研究的对象，还是会抓住机会的。
“尚文君认为，‘永恒’是个怎样的词语呢？”
“……？”
“元康先生，作为不老不死的种族，问人类这个问题，多少有些过分。”
“唔。但是，这确实是学院的题目的说哦。比起修习魔法的素质，他们更在乎，知识是否能被‘正确地使用’。”
“永恒吗……”
偶尔，也会觉得，不老不死的魔女确实是活着的。虽然容貌不会变老、行动不会迟缓，但，吃到了好吃的食物会开心，和亲人分离会难过，也会受伤、发烧，也有害怕的东西，还有不愿回想的记忆。
只要心还在继续跳动，或许就能在某一天、遇见活着的证明。
“……假设那样的情景对我没有意义。但如果是元康先生问我的话，我确实有着答案。”
“嗯？只是对我而言的答案吗？”
“——对您来讲，只要‘此刻能够持续’，这便是永恒的意义。”
“尚文君，说的好深奥……不过，那群呆子还挺喜欢这种回答的。”
“让我说的话，要是‘永恒’能够结束就好了。”
魔女把脸埋进少年凌乱的头发。
北村元康想起自己诞生之时，漆黑的星空。远处、随着他的触摸，亮起的星光。然后、是熟悉的撕裂感。暗——亮的变化。
在他的世界里，所有的星星都静默无声。光——那是唯一的光——指引他向前奔去。
如同回到一切的开端……回到黑暗的怀抱中去。
那天晚上，魔女睡得很好。一夜无梦。
醒来时，天上还悬着一轮月亮。月光清朗，照在身旁熟睡的人脸上，投下淡淡的影子。
他吻上他的额头。
“做个好梦，尚文君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