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枪盾枪】永恒的终焉(八)【魔女paro】

(一) (二) (三) (四) (五) (六) (七) 

后续:(九) (十) (十一) (十二) (十三) (十四) (十五/完结) 

∞,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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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格玛格的八月,暴雨总是突如其来地降临、又毫无预兆地消失,就像是小孩子的心情一样变幻无常。对于岩谷尚文而言,暴雨意味着耽搁的行程、临期的商品、还有货车擂鼓里一般的雨点声。少年早早习惯了颠簸和噪音,在车里睡觉时和雨声一起数着心跳。最开始只是扳着手指,一二三四,一二三四。而后再换成口中默念,量级从十到百,五十六十,七百八百。呼吸间雨点冲击着他的意识,到了最后,脑海中心思一动,就是千百滴,千万亿兆,滚动着的数字。嘈杂的雨声逐渐远去,只剩下砰砰声在耳边回荡,父母的闲聊声渐渐小了下去,他思念着整片大地的雨点。


雨就是雨。雨没有感情、不会越界、不会背叛,不会为了谁而偏袒谁。

雨就是雨。雨冲垮堤坝、吞噬马车,雨在葬礼那天照常落下。

只有雨知道。他在谁的怀里做的梦,他在谁面前幼稚地喃喃,他和谁一起清点货物,他为谁学会了奶油炖菜,他……


邻居没有告诉他的,雨告诉了他。村长没有安慰他的,雨告诉了他。其他人没有伸出的援手,雨告诉了他。在雨中疯狂地奔跑,想要一个答案,却什么都没剩下。一次次地尝试,才得知大家都是共犯。为什么不学学雨呢?或有意或无意,一切就这么发生。雨冲刷走血的气息,下水道里浮起猫与狗的尸体。那是一场持续了很久的雨,走到哪里雨都陪伴着他。


葬礼上那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流,只是打着伞站在那里,好像整片天空都为他哭泣。





“菲洛——走不动了——要姐姐抱抱才能继续走——”

金发的少女戴着绒帽,在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里哭丧着脸。拉芙塔莉雅牵着她的手,拉着有些丧气的菲洛。少女不情愿地踩上台阶。

“就快到峰顶了,再坚持一下就好,菲洛。”

“菲洛已经爬了整整三天了!爪子都要磨出泡了……!”

少女显然是没受过这样的苦,噘着嘴、相当委屈的样子。

“菲洛。”

拿着登山杖的岩谷尚文停下脚步、转过身来,直定定地看着发脾气的少女。

“你想要去一个又能打滚、又能奔跑、能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,最后还能和大家好好泡个澡的地方,最开始是这么说的吧。”

“呜呜……菲洛确实是这么想的……”

在半山腰的雪里打了滚、在山道上追逐其他路过的菲洛鸟,中途还在温泉旅馆住了两晚,可以说是全部满足了呢。

“最后一个目标就在眼前了,不想试试吗。”

少年把脸上的防风镜推开,对着她微笑。

“嗯……”

金发的少女眨巴眨巴眼睛、甩了甩头,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、推开姐姐的手。

“……那菲洛就,再努力一下吧!”

“很厉害哦,菲洛。”

岩谷尚文看着少女恢复了精神,又率先向前走去。


“……你可真是熟练。”

耳旁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。说是陌生,是因为六年以来,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。说是熟悉,是因为这声音和自己并无差别,只有语速和声调上的细微不同。

少年的风帽里,藏着一粒小小的六边形纹章。

“不熟练才比较奇怪吧。”

回想起菲洛四年来大大小小、上天入地的各种奇妙要求,还有对“姐姐”和“哥哥”难以想象的依恋,岩谷尚文只是摇了摇头。菲托利亚最开始把菲洛交给他时,还迟疑着说,虽然这孩子有时让人活泼地生厌,但是是个好孩子。一切就麻烦尚文君你了。

该怎么说呢,和他人生中的大BOSS北村元康相比,一切都算不上什么了。

“不,我说的不是这个……这座雪山很特别。”

和文字相比,现在能够感受到的信息多了太多。在通信的另一端,对方冷淡的声音因为提起兴趣而微微上扬。

“真有意思……还有那些温泉旅馆。你有想过它们是怎么来的吗?”

“按照当地人的说法,这座阿兹卡慕帕——‘世界的尽头’,是一座非常‘温和’的活火山。因为雪之魔女居住在这里,才形成了长年覆雪、温泉依然活动的独特气候。”


“呵。尚文同学,这可明显不止一个雪之魔女的分量……”

说到这里,对面似乎吸了吸鼻子,像是要从虚空中抓住些什么。

“空气中的魔力流动,太反常了。在温泉旅馆的时候,你也感受到了的。”

“……那个时候你明明是在问我,要不要透过浴场的围栏偷看。”

这话亲口说出来,岩谷尚文都觉得掉价。为什么自己和年岁不详的魔女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离不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。

“我是很好奇你的想法啊,人类的岩谷尚文。虽然我现在的伴侣并不是异性……但对你而言,谁知道呢?同位体之间的差异性,有没有那么大呢?”

“……!”

人类握着登山杖的手一抖,在雪地里戳出狼狈的洞。他的身子一晃,差点失去平衡、摔个人仰马翻。

对面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。

“怎么了,这回是谁需要遏制对同位体的好奇心,嗯?”


“尚文同学!没事吧!”

拉芙塔莉雅察觉了他的不对,急忙跨上几级台阶、扶起歪倒的岩谷尚文。

“是不是探路太累了?要不换我来……”

“没,没事,拉芙塔莉雅。”

少年把脸转过去,对着她摆了摆手、又仓皇地摸了摸风镜。

“可能是风太大、走神……还有几百米就到了,马上就好。”


等到少女走得足够远,听不见两人的谈话,岩谷尚文才牙痒痒地开口。

“你这……魔女……!你是故意的……!”

“谁叫尚文同学不好好思考我的课题呢,真是可惜。顺带一提,我说的可是事实。”

和同位体的自己交流,就是这点不好——对方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,也知道如何在恰当的时候给你来这么一下。和魔女的自己相处,获得了这样那样的知识,但代价就是两人的交锋总是这么有来有回、火花四溅。两人刚认识的时候,岩谷尚文不仅要为北村元康一团乱麻的生活所困扰、还要应付魔女每日不重样的冷嘲热讽。虽然六年过去已经渐渐习惯了,有的时候还是会被抢占先机。魔女不仅言辞偏激、处处流露着平静的傲慢,还出奇地厌恶身为魔女的北村元康。有时也会怀疑,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造就了这样的一个“岩谷尚文”……这样的想法反而让人类感到烦躁。


“算是我提醒你,这里的魔力流动可不一般。”

“不过,说真的,你为什么选了这里?小孩子的需求总是有办法解决的。”

对面的语调又恢复了平日的好奇。

“之前你也有听到吧。路过温泉旅馆的时候,许愿的传说。”

“……‘极光’,吗。”

一时间两人什么都没说,只听到呼啸的风声。


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你先。”

“……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了,你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仍然隔着空气大眼瞪小眼。

“……别拿师生关系来糊弄我。”

“……哈,说的少了尚文同学一个,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一样。”

“事实就是这样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生气了?”

“不至于。在想怎样才能……啊一不小心就要说出来了。没什么。”

“……你!”

岩谷尚文收回到嘴边的话,骂骂咧咧挥动着登山杖。




“……尚文哥哥?”

金发的少女察觉到什么不对,对着拉芙塔莉雅指了指前面的人影。

戴着风镜看不太清楚,但似乎是非常生气的样子。低气压几米开外都能感受到呢。

“……啊哈哈,我也不懂呢……”

面对行为异常、谜团重重的好友,拉芙塔莉雅放弃了思考。

“不过,尚文同学,愿意把这种奇怪的样子展现在我们面前,算是好事吧……?”

少女小声喃喃,不知是对菲洛还是对自己说。




人影突然停了下来。




“——!”

就在少女困惑的片刻,前方的岩谷尚文突然转过身,对着她大喊着什么。是因为雪吗?那声音模模糊糊,听不真切。是什么让他如此急切?拉芙塔莉雅一时呆住了。她看到少年丢掉登山杖,拖动笨重的雪靴,向她和菲洛跑来。

“————!”

为什么还是听不清楚?好奇怪。她的思维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,目光所及只有大片的白。隆隆的白色,追逐着少年,在雪山上涌起了波浪。

岩谷尚文向她们奔来,风镜从他的额头滑落、露出少女熟悉的脸。他的身上亮起了截然不同的光芒,在皑皑白雪中尤为显眼,像是一场小型的风暴。金色和绿色、交织在一起,咆哮着的雪在他侧身滑落,却总是追不上他。

那张脸上的表情是、恐惧……?


“拉芙塔莉雅——!菲洛——!”


“——抓紧我!”


他揽过两人,向着山道的另一侧疯狂奔跑。啊,原来尚文同学已经……跑步可以赢过我了啊。拉芙塔莉雅的脑中闪过这样断断续续的想法。雪如同蝴蝶一般轻点她的额头,和她眼中逐渐逼近的白色阴影并无二致。雪活了过来、雪在追逐他们。少年的身旁,雪在空气中颤动着,有的剧烈抖动、化作灰烬,有的停在空中、不再动弹。咆哮声太响,她快要听不见。

拉芙塔莉雅想起第一次看见海时,海卷起一片贝壳,轻轻送到她的脚边。她捡起那片贝壳,亲吻小小的造物。

她想起那片贝壳。她是那片贝壳。雪想要亲吻她,她却只能逃之夭夭。




“人类、这边……!”

“……!”

是她听错了吗?有两个尚文同学。一个沉默着、只有急促的呼吸。一个下着命令,喊着什么。他们在说什么?为什么如此担心?

“只有这里了……”

“……我数三、二、一。相信我。”

“三。”

“二。”

“……一。”




先是渐渐变暗、然后是大片的光在眼前炸裂。模糊中,她看见少年放下了手臂、那里已经一片空白,手套和风衣被撕裂成碎片,什么都不剩。星星、疯狂转动的时针、无法读明方向的罗盘——深暗里,金色的纹章肆意地舞动着,即将跃出岩谷尚文的手背。

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。比雪还要冰冷、比死亡还要无情,比她的体温还要真实——

有什么错过她的肩膀,向岩谷尚文流去。就像是贝壳回归大海。就像是新叶悄悄发芽。

就像是——




她突然意识到,雪已经不在她的身边。雪已经远去了。她躺在金发少女的怀抱里,睁开她的眼睛。

“菲洛……?”

“姐姐……!你终于醒了……!菲洛还以为……呜呜……”

少女哭得不成样子,泪水一滴滴滚落脸颊、落在她的胸口。

“菲洛还以为……再也见不到姐姐了……”

“……好啦好啦。”

“……姐姐……不要离开菲洛……不要像菲托利亚一样……”

菲洛显然是受到了过大的冲击,话都说不清楚了。她尝试着起身,努力了几次,都以失败告终。拉芙塔莉雅试着扯动嘴角,露出一个不那么合适的笑容。

“好啦,我不是在这里吗。别哭了,小菲洛。”

“拉芙塔莉雅姐姐前几天还说过,菲洛已经是大人了……!别把菲洛当成笨蛋……!”

菲洛哭得更凶了。少女有些手足无措,环绕四周,这才发现岩谷尚文的披风盖在她身上。她们正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。外面的雪已经停了,甚至能看到明明灭灭的晴朗星空。似乎,这就是山顶了。

但少年哪都不在。身上的衣物还留着淡淡的温度,显然他刚出去不久。







“……”

“啊啊,原来这就是,‘极光’的真相——”



少年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上散步,雪地里落下他深浅不一的脚印。风镜不见踪影、披风放在菲洛那儿,有一只雪靴在刚刚已经落下了,现在他穿的是备用的那一份。

他的右手仍然在雪中发着光,罗盘无休止地空转、像是发了狂的猛兽。雪只要开始接触到他,就在顷刻之间化为雨露、再融入空中,变成水蒸气消失了。

此时的天空一片灿烂。红色、蓝色、绿色、金色,彩虹般的光带在漆黑中扭曲飞翔,星空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。巨大的坐标纸上,横轴和纵轴被打乱顺序,极光如同不同平面上被扭曲的切线,随意泼洒着普通人祈求不到的光明。雪与夜空相比黯然失色,奇迹在空中舞蹈,荒谬而真实。

伴随着炫目的奇观、山顶却是一片寂静。能够听到雪落下的声音,雪溶化的声音,从遥远的那一头传来的魔女的声音……

能听到沉默的声音。



“……”

“怎么了?我不该抢你的台词?还是……”

“……你等等。”

少年皱起眉头,望着天空。

“……这不是自然现象。”


他举起自己的手,对着星星伸出五指。罗盘暂停了一瞬,直直指向正上方。

对面刚刚打算发声解释,却被少年打断了。

“不要说话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


他的冷静中带着一丝漠然,那是和魔女长年打交道遗留下来的习惯。说到底他只是个人类,他只是个想要复仇的人类——虽然这一点也渐渐开始变得不重要起来了。但是,只要在魔女身边,他就是踩着钢丝跳舞,他一直明白。他从来没有忘记过。


“……阿兹卡慕帕,‘世界的尽头’。”

魔女的风格一直都是如此啊。不论是北村元康、岩谷尚文、还是学院的教授们。从语言上就一脉相承,只要说出口就会实现的咒语。字面上就清清楚楚,写在真名里的力量之源。他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?坦诚是魔女的武器,谎言是人类的伪装。

想要隐藏秘密,生硬的消除并不是个好办法。这一点少年和魔女都心知肚明。想要隐藏一棵树,就把它栽入森林。想要隐藏一粒沙,就把它漫入沙漠。想要隐藏自己,就应该默不作声,混入“同类”的领地。秘密应该被藏在真相和真心里。秘密就应该被好好包装、以礼物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出现。

秘密就应该……


“这里,是‘世界’的裂缝。所谓‘极光’,是其他世界的乱流冲击这个世界的边界、形成的魔力波动。你所提及的不正常的魔力,是这个世界的魔女们,为了维护边界而聚集起来的力量。”

正是因为如此,岩谷尚文才敢如此肆意地借用北村元康的能力、在雪崩中炸开山体。魔力流混乱、引起大气现象的如今,那个魔女的特征显得相对无足轻重了。


频道的那一边传来一阵轻笑。他很高兴,岩谷尚文麻木地想到,他一直很期待这一切。从少年打开信封那一天开始,他就在等待。

他知道有什么即将发生,秘密即将揭晓,但他无法阻止,只能在这片雪原上徒然地走着。


“我曾经想过,你是怎么做到联系上我、和我建立稳定的通讯的。从这六年的经历来看,超长距离的通信并不在你的能力领域内。你可以维持住某个‘状态’,锁住物体的位置,封住它占据的空间,甚至是通过更改主观感受来延长某段时间,但这些都与通信无关。我猜测过,你或许是‘锁链’的魔女一类。但你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具象,锁链是一种物件,你的能力不像是借助媒介才能发挥作用的事物。”

他透过罗盘看着天空,像是在测算航向。他继续说了下去。


“在我提起旅行的时候,你说‘不是每个魔女都有跨越世界的能力’。我一下子明白了。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魔女。”

“如果是这样,你是如何实现跨世界之间的沟通的?你不止能共享我的视觉,甚至还能察觉到门外的北村元康。这不是单单‘我拥有你的纹章’就能解释的。”

“为此我仔细回想,在书中拼命寻找答案,都没有结果。但越接近这里,我越能清晰地感受到你的状态。所以,我们之间的连接并不完全稳定。你绝对做了手脚。”


“呵……‘世界的尽头’。借由一个问题的推理,来验证自己对另外一个问题的猜想。人类,你的思维我真的很中意。”

只是实在可惜……对面似乎是叹了口气,惋惜这样的人不在自己这边吗?


“随你怎么说吧。”

“看到这片天空之后、我才发现我中了你的圈套。不,不如说是我中了自己的圈套。”


“嗯?你觉得呢?”

通信的那边放慢了语速,保持着等待自己问题被回答的空闲。


“谢谢你配合我到最后一秒啊,我亲爱的老师。”

“那可是当然,我一直着期待你的回答,我亲爱的学生。”


少年吸了一口气,现在他完全感受不到寒冷。魔力全速运转下,他的思维几乎是飘在空中,只是本能在支持他扇动嘴唇、吐出一个一个词汇。


“海之魔女、炎之魔女、风之魔女、菲洛利亚的魔女。这个世界的魔女的真名。”

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。可以被命名的事物。

如果是“岩谷尚文”呢?如果是……来自于其他地方的魔女呢,?


“你的名字不是可具象化的‘事物’。你的名字,是‘概念’本身。”

概念。比事物更虚无缥缈、比事物更好把玩。只有概念本身能够被混淆。只有“概念”本身,才能被放大缩小、拓展收紧,拥有接近无限的力量。

来自于概念之中的魔女,从虚空中劫掠走了他们的力量。


沉默的雪原上,响起魔女的掌声。啪啪、啪啪、啪啪,只是空洞地鼓着掌。

但少年仍然在说着。没有注意到雪已经停下。


“雪崩,你是故意的。你是为了让我来到这里,你一直等待着这一刻。”

“你羡慕我,羡慕我身边的拉芙塔莉雅和菲洛,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不把她们的生命当作赌注的程度。你知道,在你的力量和北村元康的力量之下,我们绝对会平安无事、来到这片雪原之上。”




“……尚文君。”

魔女像是充满怀念地呼唤他的名字。他呼唤的方式和金发的魔女如出一辙。

“尚文君啊。你知道这么多,却只是做错了一件事啊。”


少年突然想起,六年前自己撕开那封信件的时候、被崭新的信纸割伤。他的血、染湿了信纸。绿色的火漆,是六边形的形状。


不对、不对、不能让他说出口——!不对、不对、自己已经——!


魔女与人类契约的三要素——血、纹章,还有——



魔女的掌声停下,明明是隔着遥远的时空,明明只是耳边传来了声音。他却看到了画面。

带着荷叶边帽子的魔女端坐在黑暗中,对着面前的虚无,清了清嗓子。



“事到如今,轮到我重新自我介绍。”




“‘约束的魔女’,岩谷尚文。管辖的范畴是,契约与约定、封锁与暂停……”




“抱歉,尚文君。我要再次,欺骗法则了。”




“还有……谢谢你。”




话音刚落,岩谷尚文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、跌坐在地上。他听到自己的魔力尖啸着,不断朝着帽间的六边形纹章流动。头顶的天空阴晴不定,明明是在夜晚、却亮如白昼。他很熟悉这道光芒,他见过无数次,北村元康穿越的瞬间——暗、亮的变化——

通道的尽头是,他陌生又熟悉的那个答案。



虚假的天空从某点开始龟裂,立体的漆黑跌落成平面,露出深邃的碧绿瞳孔。那双眼睛缓缓睁开,星光流转,摄人心魄。起点与终点被链接在一起,白昼与黑夜同时为祂让步,言语与声音退居两侧,箱庭世界外,魔女站起身来,指尖触及门扉。




那双眼睛注视着他、注视着他。一直都注视着他。




从遥远宇宙的另一边。




“尚文君……虽然还有很多对你想说的。但,时间不多了。”

“你猜的没错,我和北村元康不同,不能依靠自己时空穿梭。”

“通过漫长的等待,我找到了你。但你还不够成熟,远远不够作为时空穿梭的道标。为此,我与你谈判,和你建立联系,教授你知识,磨练你的魔力,让你变得强大。六年过去,二十岁的你,成长成了我期待的样子。”

“之后就是穿越的时机了。我只能借助已有的裂缝跳跃,你的旅行是个绝佳的机会。阿兹卡慕帕之旅,我很开心,或许这就是我漫长等待的回报吧。谢谢你的邀请,没有这次雪山之行,我至少还要等待数十年以上。等你的魔力更加强大、这个世界的裂缝更加不稳定。”

“雪崩的事情,我别无选择。替我向拉芙塔莉雅道歉。她不该遇见我的。”

“我等待了几百年的心愿,如今终于实现了。作为微不足道的报酬……”


魔女的声音回荡在少年的耳旁,像是梦寐以求的教诲,又像是无数夜里他反复诘问的最终答案。







尚文君。

融化的冰淇淋会重新变回原状吗?碎掉的玻璃能自己拼在一起吗?一般都会认为不会的吧。

准确来说,这个概率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小,但不能说是完全没有。

所以也是可能的,对吧?

只要让分子……不,物质本身的能量碰撞成百上千、上万、以亿为计数的次数,总是会有那样的可能性吧?


……你在说什么……

少年的意识逐渐远去,他蜷缩在雪地里,身边是一滩滩的水痕。雪如同退潮一般、围绕着他不断融化,湿润的泥土中,明明春天才会苏醒的草籽向上生长、延展。大地被涂抹上全新的色彩,冬天过去、春天来临,少年在这场风暴的正中心,思维逐渐枯萎。

魔女的声音和他自己的混在一起,他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。


那么尚文君,你来猜猜看。

煮糊的咖喱、到底是怎么复原的?碎掉的茶几、到底是怎么复原的?是因为魔女·北村元康,有着修复的力量吗?不,那也太不像他了。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。

魔女笑了,像是笑他们两个,又像是在笑自己。


还是因为,在他一抬手的闪念里,把活化魔法叠加了成百上千、上万、以亿为计数的次数,并且捕捉到了那样的可能性呢?








魔女·北村元康的真名,到底是……?









岩谷尚文听到了雨声。沿着梦的边缘渗透,潜入他的意识。

海格玛格的八月,暴雨总是突如其来地降临、又毫无预兆地消失,就像是魔女的心情一样变幻无常。对于岩谷尚文而言,暴雨意味着无聊的日程安排、吵闹的孩子们、还有屋檐下擂鼓一般的雨点声。少年早早习惯了变化和噪音,在擦拭餐具时和雨声一起数着心跳。最开始只是扳着手指,一二三四,一二三四。而后再换成口中默念,量级从十到百,五十六十,七百八百。呼吸间雨点冲击着他的意识,到了最后,脑海中心思一动,就是千百滴,千万亿兆,滚动着的数字。嘈杂的雨声逐渐远去,只剩下砰砰声在耳边回荡。


忽然间他听到了歌声。


他翻身坐起,擦了擦朦胧的眼睛。原来他是在马车里睡觉啊,手指间好像沾了咖喱,黏黏糊糊,不太分得开。是因为还没有睡醒吗,一切都模模糊糊,不知是真是假。他抬头望向歌声的源头。


父亲和母亲很擅长唱歌。在冗长的旅途中,他们歌唱、对答,诉说对彼此的爱意。岩谷尚文从小就熟悉了各地的歌谣,甚至能够通过旋律判断它们从何而来、属于星夜下的哪个房子。但他最喜欢的,还是父母在无意间哼唱的,随四季变化的、不成调的小曲。它们渗入他的睡眠,指引他回到家的梦境。

那是他熟悉的曲子。他竖起耳朵,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。

是春天的鸟鸣?是夏天的蝉声?是秋日的果实成熟?是冬季的雪花落下?

还是……

他听到了熟悉的歌声。




“……我的孩子 我的孩子”

My dear kid / my dear kid


“随着光芒 到我身边 到我身边”

Come with the light / right away / right away


“只是一瞬 只是一瞬 慢慢睁开双眼”

Just a second instead / just a second instead / Just open your eyes


“不要担心 还没到永恒的终点”

Don’t worry / still not the end of eternity yet


“河流的尽头 生命的海洋 彩虹诞生的地方 我会成为星星看着你”

To the end of river / sea of anima / habitable zone of rainbow / I will shine like a hypernova for you


“向前奔跑 直到我的身旁”

Per aspera, ad astra


“再度醒来之时 又是新的一天”

When you come up / Nihil novum sub sole


“我的孩子 我的爱人……”

My dear kid / my dearest


“我祝福我自己……如同祝福你。”

Quo fata ferunt / Suum cuique




他望着歌声的源头,父亲和母亲转过身来,露出漆黑的脸庞。

那张脸在顷刻间破碎,像是饱满的果实流下鲜红的汁液。




啊……原来,他们一直都在他的身边。




他的意识随着雨一起消逝,流向别处。在去往光芒的尽头之前,看见了熟悉的人影。

金色的头发、红色的眼睛。他踏着新草的嫩芽、穿越这片几分钟前的雪原,向他走来。

重重叠叠,有些分不清了。垂在两侧的兔子耳朵。和那人不同、孩童般的身材和样子。


但无疑他知道他是谁。他无疑知道他是谁。


他在唱歌。


北村元康在呼唤他的名字。




“岩谷尚文……”




“不要死。”




他看着他的眼睛,什么都没说,好似这片大地替他流干了泪水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


*有一个不情之请……由于进展到了非常重要的部分,所以非常想看大家的评论><!随便有什么感想也请告诉我,最简单的夸夸也很珍贵!这对坚持周更+长篇连载的我非常重要!!!!


碎碎念的部分:

(八)总算是写到了魔女盾的part了呢。这次是他的回合——!接下来的(九)会切换到他的视角,还原他眼里的故事。

从剧情安排上,(一)至(六)是连续的大章节,(七)至(九)则是连续的小章节。魔女康的戏份会在(十)至(十一)回归,届时大家在意的事情会一次性揭开谜底。

永终在(八)完成前暂定的是大致十二章完结+两篇公开番外,但从目前魔女盾的行为来看,可能要变成十三到十四章的样子。实在是令作者都捉摸不清的头痛角色(被魔女盾拳击)。这章也写了各种各样的尚文过招呢。希望各位看官对他的活跃感到满意!

不好意思每章变得越来越长,永终自连载开始之时就逐渐失控(本来真的只是想每周写个2k字玩玩的,我之前写过最长的短篇也才4k左右啊!),结果因为想写的太多+玩心太大变成了这样(从一章2k到了如今第八章的一章8k)。实在是非常抱歉(鞠躬)。

照这个趋势下去,终章会破w吧……?虽然不想增加大家的阅读疲劳,说到底永终本来就没什么人看,变成w字一章的长篇在同人文里实在是太坑人啦。但如果到时候变成那样的情况,我也没什么办法。我会把想写的都写了的!请大家在那之前多多容忍我的任性——!(被拖走)


本次的歌曲部分和上一章相比有些许变化,但变动不大。为了方便,给大家对照如下。

“……我的孩子 我的孩子”

My dear kid / my dear kid


A:“随着潮水 到远方去 到远方去”

Gone with the tide/ so far / so far

B:“随着光芒 到我身边 到我身边”

Come with the light / right away / right away


A:“不要担心 只是暂时的沉眠”

Don’t worry / a slip of sleep

B:“不要担心 还没到永恒的终点”

Don’t worry / still not the end of eternity yet


A:“只是一瞬 只是一瞬 轻轻闭上双眼”

Just a moment away / just a moment away / Just close your eyes

B:“只是一瞬 只是一瞬 慢慢睁开双眼”

Just a second instead / just a second instead / Just open your eyes

 

A:“河流的尽头 生命的海洋 彩虹诞生的地方 星星会代替我看着你”

To the end of river / sea of anima / habitablezone of rainbow / Constellations keep me an eye on you

B:“河流的尽头 生命的海洋 彩虹诞生的地方 我会成为星星看着你”

To the end of river / sea of anima / habitable zone of rainbow / I will shine like a hypernova for you


“向前奔跑 直到我的身旁”

Per aspera, ad astra

 

“再度醒来之时 又是新的一天”

When you come up / Nihil novum sub sole

 

“我的孩子 我的爱人……”

My dear kid / my dearest

 

A:“我祝福你……如同祝福我自己。”

Quo fata ferunt / Suum cuique

B:“我祝福我自己……如同我祝福你。”


关于两位魔女的来历,其实歌谣的部分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。本次就不标注注释,在(九)完稿的文后再进行注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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