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 (二) (三) (四) (五) (六) (七) (八) (九) (十) (十一) (十二)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尚文先生,尚文先生。您醒了吗,尚文先生。
啊。原来您没睡着吗。
做了噩梦,所以感觉很糟糕的说……?唔嗯。
要听我唱歌吗?想吃什么?或者喝点水吗?
……都不想?
您没精神起床,昨晚又没睡好,应该继续休息才是。
尚文先生……您摸我的耳朵,我是很高兴……但您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撒娇啊。
唉……您总是这样。
那么今天,我给您讲个故事吧。
不是关于世界,也不是关于魔女的。是我的母亲,告诉我的说。
我对故事不太感兴趣。在星空中飘荡的时候,也有试着读些什么来打发时间,但那更接近于一种维持生活的方法。理论上我不需要进食,但还是会怀念烹饪的感觉;现实发生的事情就足够让我困惑,但我也会尝试理解虚构的含义。就是这种微妙的妥协完整了我的生命。
困于几百年的本能,休息的日子我也会被噩梦打扰,这时兔子往往会握住我的手,在床边劝我多睡会。其实他挺固执的,在这件事情上尤其看得出。
俊美的少年对着湖面发问: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吗?
湖水轻轻颤动,回答道:一定是你了。
少年遵从心的呼唤,沉入了水底。他的躯体和跃动的心,化作岸旁的花朵。
……这便是水仙花的由来。少年耽于自己的美貌、自作自受、陷入僻静的永眠。兔子的声音很柔和,渐渐低了下去。有些困了,在意识消失之前,他亲吻我的手心。
本是极度平常的事,不知为何我睁大了双眼。
怎么了,尚文先生……?
我拉过他来,吻上他的额头,说,没关系。
我对沉湎自己的想法、迈向深渊的生命不予置评。谁又能去评价谁的幸福呢?或许对少年而言,永远在自己的梦中沉睡,正是期盼的归宿。但兔子比我更容易动摇……是的,我是自私的:如果可以的话,不想看他露出那种表情。
漫步在这世界上,见过的事情已经许多。我的心也早已失去了波澜。但对于和我一起生活的兔子而言,我想让他保有生活的权利。晨光拂过树叶会感到振奋,夜莺歌唱时会感到快慰,雨水滴落时会害怕弄湿身体、想起撑伞。人们或许会将其称之为“爱”:由所见所闻而发的快乐,由所思所想从心而生的满足感。在此之中最重要的是,一个人爱自己、带着那份爱去生活的能力。宇宙很大、宇宙很孤独,但宇宙也很宽广。面对着那片黑暗,我希望他依旧能看到星星在闪闪发光。
……那是和我本人完全不同的生活态度。星星和生命都诞生于巧合,而巧合是最不可靠的事物。我是不相信概率和可能性的人:想弄清楚的事情,就一定要亲自确认;想做到的事,一定会做好最坏的准备、然后再尝试实现。我把不可能的奢求寄希望于兔子,徒然追逐着他的幸福——多么傲慢的想法啊。更何况,我根本就不理解爱为何物。它随处可见,却又千载难逢。我想给出那样一个承诺,但问题是,那真的是“爱”吗?还是我的一厢情愿、自作多情、自作自受呢?
“……北村元康。”
什么什么,尚文?
金发的魔女听见我的呼唤,歪着头望过来。头上滴下的血、染红了他脚下的玫瑰。
“我再问你一次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
唔嗯。
这次魔女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犹豫。倒不如说北村元康们都很容易动摇,只是跃迁的魔女更擅长掩盖这种情感。
无论是利用我的力量创造出时空裂缝、还是以那种方式把尚文君送走,都太过于任性,完全没有考虑我的感受。太让人恼火、太超出想象,望向他的脸,想弄清他的想法,只看见血依然沿着眼眶流出。
“……哈。”
……尚文?
他循着声音探过脑袋,小心翼翼地出声。
你生气了吗?
“我知道你和兔子有一个约定。”
很有尚、咳咳、尚文的风格呢。
魔女干笑几声,想要说些什么,却被流进嘴的血呛到、不住咳嗽。
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。好不容易、收到了那孩子寄的信……
……就算是这样,兔子君还是有他的选择,尚文没办法干涉呢。
听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,我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,只是浅浅地笑着。
“你也是一样固执呢,我的朋友。”
听到这话,跃迁的魔女彻底僵住了。他张大嘴,指指自己,又指指我,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“尚、尚文……你在说什么……”
我说我们是朋友啊,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。
“唉?可是……呃……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忽大忽小,因为惊讶而情不自禁地大喊,说到关键的部分,又渐渐小了下去。
“……原来尚文是这么想的吗。”
他最后低下头来,像是喃喃自语一样。
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。
他抬起头、睁开眼。那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,因失焦而显得失魂落魄。空洞又美丽、反射着眼前的景象。
我不禁笑出声来。
……作为朋友,你不应该实现我的愿望吗?
元·康·先·生。
我看着他从期待、喜悦、释然,转换成错愕、惊恐、绝望。黑色的锁链,这一次、是从他的脚跟漫出。在先前他呼唤我的名字,却又什么都不说的时候,我就已经忍无可忍,为此埋下了伏笔。
在我的眼中,他的寂寞和床边的兔子重合。
跃迁的魔女被我的发言撼动、直到锁链双双缠上他的小腿,他才反应过来。因为自身的心情而忽视了魔女的直觉,这回是他先犯下了这样的错。
我向后一拽。金发的魔女狼狈地滚到我面前,颤抖着抬起头。他的表情还停留在难以置信,血和眼泪在脸上糊成一团。
我收起脸上的笑意,回复平日的神色。
“北村元康。”
我直呼他的名字。他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。
“你说,在一切结束之前……见到我很幸福?”
“……真的就这么容易吗?”
水仙花,水仙花……“北村元康”们。
你们谈了什么、决定了什么、瞒着我和尚文君做了什么,都没那么重要。
是啊,要说的事情实在太多。事到如今……
我扶起他破破烂烂的身子。他颤颤发抖,瞳孔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喜悦而放大。
“尚文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北村元康做到的事情有很多,错过的事情也有很多。就像刚刚,北村元康想要哭泣,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是把帽子给尚文君戴上、眼中流出鲜红的血。现在面对着约束的魔女,北村元康不想哭泣,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出。没有了帽子的遮挡,长长的金发在空中慌乱逃窜,又被魔女的魔力阻挡,最后粘在他的脸上。岩谷尚文久久望着失焦的眼眸,或许也是出于默契,一时间只有沉默。
那甚至是他们彼此都最熟悉的沉默。
……要我放过你?
魔女捧住他的脸颊、跪在他的身旁。
……还是说,
邀请我杀了你?
对方的吐息扰动耳膜,将最隐秘的愿望宣之于口。
想要闭上眼睛、想要逃避,看着“朋友”的脸、听着“朋友”说出的话,自己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、灵魂在风干的躯体里冲撞、大声尖叫。想要说些什么,想要说些什么。视野在这时逐渐归返,从全白转化到全黑,渐渐映上斑斓的影子。
恍惚间先看到的却是那孩子、两人的脸在记忆中重合。
元康先生,元康先生?
……在这里啊。谢谢你,小樱。我不在的时候,一直陪着他吗?
睡着了……刚刚还和你们玩挠痒痒,我收拾完,这就睡着了……
都多大了,还是这个样子。
脸上痒痒的,有手在拨他的头发。
少年叹了口气。
还是这个样子比较让人舒心。
不对,不管是元康先生、还是刚刚的那位,魔女都是一样地让人头痛……
啊啊。
少年沉默了一瞬。他推开魔女的刘海,手停在他的耳后。
元康先生,和醒着的你说这些,你绝对不会明白,所以就这么听我说吧。
刚刚呢,我拒绝了别人的邀请。他承诺,如果我成为他的同伴,就实现我的愿望。
……元康先生会说,‘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做到的说’之类的吧。嗯……或者会生气?毕竟对方的身份……而且我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这件事。算了,也不知道记不记得……
总而言之,我没有答应。具体原因是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元康先生实在是太不可靠了,但在奇怪的地方又考虑着什么。真让人搞不懂。
但刚刚元康先生拥抱了我,许下了一起生活的诺言……好吧,我确实动摇了。
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,我也不明白为什么,但我想要这么做。就当作是,今天发生事情的回应。
您总是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,既然这样,就让我也任性一回吧。
晚安,元康先生。
他低下头来、探过身子,手掌轻轻覆上魔女的眼睑。
他亲吻自己的手背,像是亲吻魔女的眼睛。
……为什么会想起这种事?北村元康感到很迷惑,这份迷惑超过了大声叫喊的本能,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约束的魔女。忘记重要的事情、失去重要的感情,对他而言已经稀松平常。倒不如说,如果失去了这样的习性,跃迁的魔女无法在空洞的宇宙中存活下去。
但他现在困惑了。在地上发抖的时候,心中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。但在看到那种景象之后,又踌躇起来。
说到底,他还是……
你看到了吧。
很多事情并没有真正地被遗忘……只是零落在了记忆深处,缺失了想起的时机。
……像我和你,也是一样。
“是你让我想起来的吗……?”
嗯。
“……”
“尚文,我……”
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?
“……”
跃迁的魔女沉默不语。约束的魔女叹了口气,摩挲他脸上的血痕。
果然最后还是这样。
“……抱歉,尚文。”
没关系,我猜到了。
在最后的最后,你还是想把这个选择,交给“岩谷尚文”决定。
真是自私啊,北村元康。
……以防万一,还是问你一句。
过来点。
“嗯?”
约束的魔女缓缓凑近他的眼前——把额头贴紧他的额头。
北村元康从未这么近地、观察这双绿色的眼睛。岩谷尚文垂下眼眸,睫毛轻轻扇动。情绪在瞳孔中流转、沉到底部,不知是惆怅还是释然。
他闭上了眼睛,等待最后的审判。
……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耳旁低语。
北村元康。
少女站在浅浅的溪水里,向他招手。
北村元康。
梦想着成为大魔法师的少年,生涩地微笑。
北村元康。
影影幢幢的脸庞。
不……
咕嘟咕嘟,在水底冒着气泡。
不是的……
听着城堡外的呐喊,把手按向大地。
不该是这样的……
重复。重复。重复。
暗——亮的变化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!!!!!!”
跃迁的魔女抓住他的胳膊,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摇晃。
“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!!!!!!!”
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,大量的记忆在脑海复苏。身上的血涂抹在了对方的身上,小臂被掐得青紫。
为什么……要让我……想起来!!!!!!!
哈。
哈哈。哈哈。
哈哈哈……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!!!!
约束的魔女浑身发抖,一边笑着,魔力随着情绪波动,眼泪也失去了重力,在空中飞舞。
北村元康啊——你啊——
他不太习惯这样剧烈地宣泄情感,一边拉长声音、胸腔剧烈地起伏。声嘶力竭地大声怒吼。
你别想忘记——
活着的这份痛苦啊!!!!!!
黑色的和金色的光芒在两人身上缠绕,群星的双生子、在此刻命运终于汇合。那些埋没在角落、想要逃避的情感与记忆,像海潮一样拍打着彼岸。他们拥抱在一起,却又像是在相互扭打。约束的魔女身上也添上了同等的伤痕,多半来自对方无意识的握紧,四处青一块紫一块。他们分享着这份苦痛,一个哭泣一个大笑,共同目睹漫长旅途的掠影缓慢倒带。
想要我杀了你?太简单了!想要忘了一切?太轻松了!说什么“最后见到我很幸福”,开什么玩笑!因为你,追逐着永恒、被送入另外一个宇宙的尚文君呢?因为你,在地上蜷缩成一团、在我面前露出寂寞表情的兔子呢?因为你,那些在明明灭灭中、迎来了唐突的结局的世界们呢?因为你……
……
我……
我第一个也是最糟糕的朋友。
到最后,你也如我的预料般那么傲慢、那么懦弱,连一个选择都不愿意承担。
而这就是我回应你的方式。
在无形的风中摇摆,魔女们的脸庞扭曲地不成样子。跃迁的魔女大声地哭泣,发出无意义的叫喊,除了哭泣之外还是哭泣,忘记了表达情绪的其他办法。
在黑暗与黑暗之间,闪烁着的群星。
有什么在呼唤着他。有什么在呼唤着他。
那是沉默的宇宙中他唯一听到的话语。
那是旋转的超新星对他的呼唤。
——我在这里。
每转过一圈,这份信息就在宇宙中扩散,荡起引力的浪花。
——我在这里。
听到了歌声,在划过夜空之际,本能地转过头来。
——我在这里。
“……你是我的同类吗?”
——我在这里。
“啊、原来如此,我明白了的说。”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献上了那个拥抱。对着眼前新生的生命微笑。
感到胸口被攥紧,如同自己重新诞生一般。
“现在,可以自我介绍了吧。”
如果不去期待……
或许就不会再失望。
“‘跃迁的魔女’,北村元康的说哦。”
啊啊,如果能够重来。
如果能够在这孩子身上改变些什么的话。
“时间不够了,我先走啦。下次再见。”
……如果真的有再见的话。
我希望……
……啊啊、我不该有那样的奢求。
但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。
我只是想着,如果有一天共同唱起这首歌。如果那时我们还没有被命运所迷惑。
那会是我遇见过你的证明。
“……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”
My dear kid / my dear kid
“随着潮水 到远方去 到远方去”
Gone with the tide/ so far / so far
“随着光芒 到我身边 到我身边”
Come with the light / right away / right away
“不要担心 只是暂时的沉眠”
Don’t worry / a slip of sleep
“不要担心 还没到永恒的终点”
Don’t worry / still not the end of eternity yet
“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 轻轻闭上双眼”
Just a moment away / just a moment away / Just close your eyes
“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 慢慢睁开双眼”
Just a second instead / just a second instead / Just open your eyes
“河流的尽头 生命的海洋 彩虹诞生的地方 星星会代替我看着你”
To the end of river / sea of anima / habitablezone of rainbow / Constellations keep me an eye on you
“河流的尽头 生命的海洋 彩虹诞生的地方 我会成为星星看着你”
To the end of river / sea of anima / habitable zone of rainbow / I will shine like a hypernova for you
“向前奔跑 直到我的身旁”
Per aspera, ad astra
“再度醒来之时 又是新的一天”
When you come up / Nihil novum sub sole
“我的孩子 我的爱人……”
My dear kid / my dearest
“我祝福你……如同祝福我自己。”
Quo fata ferunt / Suum cuique
“我祝福我自己……如同我祝福你。”
群星的歌谣在这片土地之上唱响。从出生起就明了的曲调,写入本能的歌谱。一开始只是不成调的呻吟,从某人的嘴中吐出。岩谷尚文在歌唱,北村元康仍在哭泣,但事情的本质已有了微妙的转变。歌声响起,约束的魔女才发现是自己在唱。这个旋律,自己唱过、魔女唱过,尚文君听过、兔子也听过,同一首歌,连接四人共同的记忆。
北村元康很擅长哭泣,这原本让岩谷尚文很困扰。如果把哭泣看作一种诉求,跃迁的魔女无时无刻不在大喊“看看我、看看我”,让人无法移开目光,对于约束的魔女来说,很难不让他想起别的东西。现在他虽然还在哭泣,声音却走了调,被歌声带跑、摇摇晃晃。像是帷幕后拙劣的和声,步履蹒跚跟着主唱的音阶,他的哭声变成了歌曲的一部分——这让岩谷尚文觉得有些好笑,又有些亲切。他的哭声不再那么恼人,而是变成了别的东西——命运合上了最后一块齿轮,自己想要的事情也画上了终结,现在岩谷尚文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、还有一丝圆满的空洞。
事到如今,北村元康却像是在替自己哭泣。
为那些失去的、错过的、未能完成的愿望和期待而哭泣。
北村元康的手从他身上松开,慢慢缩至身前,最后盖在脸上。越来越多的事情在脑中复苏,不仅仅是悲伤,还有别的东西。因为哭泣,而感到羞耻。因为哭泣,而感到罪恶。但想起的也不止这些。像是潘多拉的盒子,痛苦的尽头或许还存在着希望;记忆的潮涌过后,海滩上留下闪闪发光的贝壳。重新回顾自己生命长河的魔女,又一次以孩童的躯体在沙滩上漫步。
在灵魂都会归去的那片海边,他们赤裸着记忆,以此相互交谈。
沙滩上有多少物件、就有多少段回忆。
他们交换捡到的砾石、细数贝壳的颜色。被海浪打磨的结晶体在阳光下、折射出不同的色彩。
红色的愤怒。蓝色的忧郁。绿色的平静。黄色的嫉妒。青色的希冀。橙色的祝福。紫色的不可一世。感情的光谱汇聚成白色。
——像是什么都没剩下的白色。但又像是,什么都感受到了的白色。
宇宙的孩子们相视一笑。
光——那是唯一的光——
指引着他们的前路。
哭泣说到底只是一种感情的表达,对于连笑都困难的岩谷尚文来说,难免有些陌生。如今看着对方哭泣,交换了记忆、把种种负担都放下的现在,他才明白这是有意义的。
这是他未曾有过的降生的啼哭。
他突然明白了:他并非因为北村元康而活,只是,北村元康活过了他所经历的痛苦、北村元康逾越了他拥有的悲伤,就如同他牺牲了感情一样,北村元康也牺牲了别的东西。那份安全地爱上某人的自由,被他用来交换了恸哭的权利。跨越过漫长光年的旅途之后,想要被爱、想要爱上他人,早已伤痕累累、却无法放弃感情。因此变成了寂寞的孩子,心脏从此只剩空壳。
但回想起来,自己所面对的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命题。他知道这颗心在跳动。虽然迟钝过,但早已确认。怦怦、怦怦,拥抱的时候能听到胸腔的共鸣,听到跃迁的魔女的心跳声,但已经不需要借助他人也已经了然。
并非不需要被爱,只是早就有了那样的人选,在他意识到之前、他就已经爱上了他人。
手中光芒闪烁,现在想来,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做了。第一次是在很久很久以前,为了救一个未曾预料的人。他把他留在了他的生命之中,他选择留在他的生命之中。
那是他的一厢情愿、自作多情、自作自受。
那也是那个人的一意孤行、自作主张、自不量力。
啊啊,但是,如果要为这份感情命名的话……
现在他可以把那份感情称之为爱。
歌声停止了,北村元康的抽泣变成了呜咽,声音小了下去。约束的魔女叹了口气,从斗篷里拿出手帕递给他。
别哭了,你这家伙。
“……”
北村元康深吸几口气,默默擦去脸上的血和眼泪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他直视着魔女的眼睛,轻声道歉。
“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情。”
“……也做了很多不可挽回的事。”
“所以,真的很抱歉,尚文。”
……先不要说这个。
约束的魔女皱起眉头,像是在思索什么。
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,对吧?
这次在离开之前,好好地把修好兔子的办法讲给我听。
你和他的约定,现在完全作废了不是吗。
“……唉?”
呵,你也有这样被噎住的时候啊。
没什么时间了,快告诉我。
“在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,心情还真是微妙的说。”
跃迁的魔女举起双手投降,脸上挂着疲惫的苦笑。
“我明白了,尚文。”
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。”
是啊,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
我把荷叶边的帽子交给北村元康。
拿着。我说。这样就没问题了。
跃迁的魔女眨了眨眼睛,接过贵重的礼物。他没有直接戴上。
我们应该一起去。他这么说。
约束的魔女摇了摇头。
现在我不想离开那孩子。何况……
说的也是。
北村元康抬起头,戴上帽子,深深凝视着他。
我记住你了。他最后开口说道。
岩谷尚文对着他笑了,嘴角绽放开意料之外的弧度。
下次见。他这样向对方许诺。
时空穿梭,说起来已经做过很多次了。但像这样、借用他人的力量,能够主动选择前往的地方的,对他来说还是初体验。
约束的力量凭依在荷叶边的帽子上,宇宙的秘密在此刻臻于完整。
群星的双生子达成了一致,为了拯救而携起手来。
北村元康深吸一口气,对着繁星、虔诚地许下愿望。
并非出于别的原因——并非为了逃避或其他——
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许愿。
而是……
为了某种他刚刚才逐渐了解的感情而许愿。
如今我要重走漫长光年的旅途,但我的心怦怦直跳,这并非出于焦虑或恐惧。啊啊,在痛苦和绝望边缘漫步的我,居然也重新捡起了这种心情。
我所期待着的未来也有了变化,为此还要感谢许多人。
但我最想见到的、最应该见到的、绝对不能忘记的人——
只是世界尽头的你而已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为本话选的bgm:真空
学校相关,下周停更,可能影响到下下周。